「德拉/德能大三角|现代AU」落水狗

ATTENTION:


德拉能大三角,现代特工AU。拔旗还债,我流短打,有私设。

“总有一天,你的过去会追上你。”

                  

“来点热狗吗?”

短发女孩向驾驶座上的同伴抛洒热情的笑容,还有一个芥末味的热乎纸包。

她的同伴腾出一只手接热狗,眼睛不离望远镜,含混的嗯了一声。

能天使无声地叹气,她的同伴、搭档——或者按她要求的称呼“德克萨斯”,全神贯注盯着这个布鲁克林的破窝点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她看不出任何值得德克萨斯这样做的理由,里面总是些枪支、黑钱和海洛因,加上半打全副武装的乌萨斯黑帮分子,没什么有趣的,她想象得出来。

——不过,德克萨斯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即使自己尚未发现。能天使不无自豪地想。

 

她们六个月前在一个拉特兰边陲小镇认识。上司通知能天使去那里,杀两三个宗教极端分子,再和她的新搭档碰面。

她走进那栋海边别墅时是黄昏,陡峭的山崖阴影后霞光如血。目标倒在近海的阳台上,省了她三颗子弹。能天使弯腰检查那些尸体——CIA标准程序,她得写报告的,直起身时一柄匕首抵在她腰侧。

“拜托,”能天使笑了,她是那种在生死关头还笑得出来的人,“我想‘皇帝’给我的人都躺在地上了。”

“我想也是。”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标准哥伦比亚口音。

“多谢多谢,”能天使试图在昏沉的夕阳下看清她的脸,“帮了我一个大忙——不介意我把这个写进报告里吧?”

“请自便。”女孩靠近了点,收起刀刃。

“写报告至少得知道你的名字,”能天使闻到她黑发里海水的咸味,“我是能天使,特殊犯罪司PL特勤小组*,二级探员。你呢?”

“德克萨斯。”那么这就是第一次见面,能天使想。单独行动一年零五个月后,他们派来了一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搭档。

“这是你的真名吗?”能天使忍不住问。

“‘能天使’听上去像个真名吗?”女孩反问。能天使终于看清她沉默的脸。

 

她打了个哈欠,向搭档提议:“不如我们换班?你盯了二十多个小时,而掩护你本该是我的职责。”

德克萨斯微微摇头,“十五个小时了。”

“什么?”能天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的,今天没有那辆白车过来这里。他们还能从哪儿得到补给?”

“或者不再需要补给。”德克萨斯用气声说。

“你确定?”能天使把热狗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后座和枪盒间的缝隙,手伸向后视镜上夹着的建筑平面图。“我们守着唯一一个出口,没有看见任何人撤离。”

“唯一一个地上出口。”她的搭档更正。

能天使拧开车灯,重新检查她们三天前看过的图纸。德克萨斯是对的。和其他很多有些年头的纽约市区老仓库一样,这个乌萨斯人窝点连着纽约市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记得吗?建筑底部的排水口直径2.5英尺,我们的乌萨斯大块头朋友可钻不进去,除非把他们对半切开。”

德克萨斯陷入长久的沉默,就在能天使以为她放弃了这个猜测时,她舔舔嘴唇:“他们不需要出去。”

“嗯?”

“他们不需要出去。”能天使注意到搭档滑出了她车座底下那把伯莱塔,“有人会进来。”

这太疯狂了。能天使脑子里的声音说。谁能制定出如此疯狂的谋杀计划?线报说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街头黑帮窝点,帮助本地乌萨斯帮派洗钱和走私军火,她们蹲守在此,为了揪出这个窝点潜在的更高一级联系人。简单又无聊,无需打草惊蛇。

德克萨斯在混沌的布鲁克林街灯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她们在想同一件事。

“别去,或者我跟你一起。我们是搭档。”能天使说,狙击手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哪里不对劲。

德克萨斯轻巧地套上冲锋衣,钻出车外。宽大的冲锋衣掩盖了她腰上的枪套和弹盒。她垂下眼睛,注视同伴:“我开着无线耳麦和GPS,随时报告情况。能天使,掩护我。”

“好吧,”能天使露出一个多少带些疑虑的笑容,“动静小点儿,恐怕可颂要多写几份报告了。”

德克萨斯没有笑,相反,她沉静的黑眼睛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转头离开,走向街角的红砖房仓库。

 

德克萨斯不擅长与别人合作。

能天使在大约两次任务后发现这点,并且用她哥伦比亚陆军学院一等毕业的聪明才智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案。

方案就是,不合作。

她们会一起调查任务地点,但真正执行时,德克萨斯总是出面的那一个,能天使负责找一个俯瞰全局的角落,架起她的宝贝狙击枪,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扣动扳机。

鉴于德克萨斯出色的单兵作战能力,这样的时间很少。

不是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能天使某一次回兰利汇报时,隔壁组的芙兰卡在走廊上叫住她:“你的那位新搭档挺引人注意啊。”

能天使不可置否的耸肩。

“把正面全部交给她?”芙兰卡继续评价,“能天使,我可不会对一个档案只有三行的搭档信任到这个地步。”

“我更看重实战中的默契。”能天使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档案里写不下这个。顺便一提,司长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相信你们这次没把生化防护搞成生化爆破吧?祝你好运。”

能天使不相信过去,过去是可以修改、甚至抹消的。何况她的朋友很多,她不会对每个人都掘地三尺。她对德克萨斯的无条件信任要追溯到她们的第二次任务,玻利瓦尔军方腐败分子为谋杀可卡因走私的证人炸了一层酒店——至少他们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塑胶炸药最后在离酒店半个街区的一座废弃车库爆炸了,现场有三个玻利瓦尔特种兵和挡在能天使前面的德克萨斯。

幸好德克萨斯只是被冲击波高高掀起,弹壳割伤了大腿。

医疗组抵达的时候德克萨斯紧攥着能天使的手,光洁温热的指甲深深嵌进她掌心。“抱歉,”她的声音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飘忽,“实在是有点痛。”

“你会没事的,”能天使在她耳边说,“答应我,下次别做孤胆英雄了好吗?我是狙击手,我来掩护你。”

德克萨斯没有回答,她似乎晕过去了。

 

“我进去了。”德克萨斯在耳麦那边说,“门反锁着,不得不费了点力气。”

“一楼情况如何?”她紧盯着门口,心里盘算背上她的VECTOR闯进窝点需要几秒。

“没人。活的和死的,都没有。”德克萨斯冷静地陈述,“这房子有个地下室,我去看看。”

她听见耳麦对面一阵窸窣,像是德克萨斯踢开了几个障碍物。一阵模糊的脚步声和水声。

“哦。”德克萨斯发出短促的音节,听起来像一声惊叹。

“发现了什么?”

德克萨斯没有回答。耳麦里一片寂静,传来水滴的声音。

“德克萨斯?回答我,德克萨斯!”能天使用了她最接近命令的语气。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钝声,能天使的心也随之重重坠落。她几乎在那瞬间跳出车,手里拎着冲锋枪,奔向仓库。

她的动作停在中途。

因为德克萨斯在另一边说话了,急促且低声,似乎紧贴耳麦:“……不要。五分钟之后,如果我没有出现,不要进来,立刻离开。”

能天使定在原地,犹豫是否遵守搭档的指令,德克萨斯永远是对的,虽然她特立独行。此时,对面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像某种受伤的野兽。一阵尖锐的电子杂音逼她皱起眉,耳麦那一边最终陷入死寂。

她无比希望是德克萨斯自己关掉了无线耳麦。

 

尽管少有干员见过他们,PL特勤小组仍在整个CIA享有隐秘而崇高的名誉,主要出于他们的举重若轻。局内传言:哪怕天灾降临,他们都能毫发无损地完成任务。

“皇帝”骄傲地宣称,有一次能天使闭着眼睛准确地击中了他头顶的一颗苹果,而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能天使本人对此说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传闻至少说对了一点,PL干员确实是全CIA最临危不乱的。德克萨斯尤为如此。

能天使只在任务中见过一次她的情绪波动。

不是最难的一次,虽然在龙门警司枪口底下偷渡四个炎国政府高官是挺刺激的。那个任务和这回差不多,在家门口审问一个刚假释出来的前黑手党杀手,简单又无聊。

萨托雷亚·柯里昂。76岁,蹲了二十年局子,因冠心病保释出狱。能天使记得他家厨房闷热的夏夜空气,和枪口在餐桌下抵着叙拉古老头膝盖的感觉。

“你们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老头摊手,浑浊又狡黠的眼珠看看她,又看看德克萨斯,“都是老黄历了。二十年里,街上针对叙拉古黑手党的清洗怕是有十几轮。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我亲爱的政府,让我在监狱里避风头。”

“废话少说。”德克萨斯说,慢条斯理地摊开卷宗,“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我们只想要一个名字,”能天使补充,她通常在审问中演白脸,“说出你知道的,绝不伤害你,也不会走露风声。”

“我不是来讲条件的,”老头笑时脸上的褶皱拧成一团,“我不怕死,小姑娘,曾经想杀我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三个街区外。你恐怕不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很难善终。”

德克萨斯在椅子上难耐地动了动。

“那还犹豫什么呢?”

“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头慢吞吞地说,“二十年过去了,人又总是在变。”

“目击者指认了他右臂的刺青,很特殊的纹路,来自一个消失的叙拉古家族。”能天使诱导,“你当年可是他们的座上宾啊。”

“我说啦,人总是在变的。两三年不在街上露面,就没人记得你了,何况二十年?不过,我认得这种杀人手法。”老头吞了口唾沫,“把目标围成一圈,挨个开枪,像猫狗玩弄耗子。传统的叙拉古方式,很残忍,也很古老,现在很少有人执行它了——除了那些最凶恶也最优秀的杀手。”

德克萨斯干咳一声,老头迅速瞥她一眼。

“抱歉,烟瘾犯了。”她从冲锋衣里摸出烟盒,“我去外面?”

“不必,”能天使在餐桌下用手枪抵住老头的膝盖,展露明朗的微笑,“就在这儿吧。适度摄入尼古丁对心脏有好处。”

她们带着情报心满意足离开时,已是深夜。叙拉古老头坐在公寓的破沙发上,背对她们挥手。

“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需要为你申请证人保护?”能天使转头看他衰老的背影。

“没必要。”老头的笑声像个千疮百孔的鼓风机,“踏上这条路时我就明白,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过去都会追上我。”

能天使叹气:“好吧。”

老头在她背后若有所思:“当那天到来时,我想亲自选择自己的死法。不要子弹,不要炸药,一柄朴素的短剑,穿进胸腔,抽出来。干净利落,传统的叙拉古方式。”

第二天德克萨斯开车时,能天使在边上听可颂的线人汇报。

“嗨,还记得昨天的老头说了什么吗?”能天使摘下耳机,惊异地和搭档讨论,“纽约警方早上发现他死在自己床上,闭着眼睛,胸口插着一把短剑。现场很干净,没留任何有效指纹。”

德克萨斯皱起眉,认真回忆:“记不清了。”

说着她从驾驶座边上拿起一根什么东西放进嘴里。能天使顺着她的动作看,差点跳起来。现在那里没有烟盒,放着一盒开封的巧克力棒。

“你、你不抽烟了?”

德克萨斯专注看路,边咀嚼巧克力棒边含糊不清地答:“戒了,昨天是最后一次。”

 

“枫糖可颂,一杯卡布奇诺。谢谢你,亲爱的。”对面的女孩甜蜜而轻快地招呼女招待。

女招待转身时,她将一份《纽约时报》推到能天使面前:“你要的东西。”

“可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能天使浮夸地表示感谢。

“别别别,大恩不言谢,”可颂压低声音,“你可把我们在纽约警局的朋友吓得不轻。六个乌萨斯混混,围成一圈死在自己贩枪窝点的地下室,圆圈中间架着把空椅子。这也太诡异了,拍《小丑回魂》?”

能天使隔着报纸触摸证物:“弹道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目前为止一无所获。凶手十分狡猾,那儿本就放着几十把上好的枪,他压根没用自己的武器。”

“指纹?”

“倒是有点收获。”可颂的绿眼睛一亮,“整个现场看上去像凶手让这些乌萨斯人排排坐,然后又和人狠狠搏斗了一场。搏斗中留下的指纹很少,但我们设法搞到了。”

能天使从报纸中抬起头,和可颂交换一个复杂的眼神。

“我们共同的朋友——”

“打扰二位了,”女招待递上咖啡和她职业的微笑,“您的可颂和卡布奇诺。”

待女招待离开,可颂边切面包边低声叮嘱:“我得告诫你,能天使。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能天使懒洋洋地应和:“是啊,我已经发现了。”

“这些指纹,”可颂就着热咖啡艰难地吞下一大块酥皮,“它们属于一个已死之人。”

能天使挑起一边眉毛:“不是卖关子的好时候,可颂?”

“不是卖关子。”可颂辩解,“它们属于一个三年前推定死亡的人。”

“叙拉古人,25岁,女性。道上的人叫她‘拉普兰德’。职业杀手,根据我搜集到的情报,她的身价曾经很高。”

“曾经?” 

“三年前她在南牡蛎湾码头的一个储货仓失去最后踪迹。”

“也许她惹上了仇家,有意让自己消失?”

“呃,可能性很小。那是叙拉古人自己的地盘。现场像帮派内讧,起了点争执,隔壁仓库刚好放着几公斤TNT。”可颂耸耸肩,“条子赶到时就剩下些肉末了,很难辨认尸体。她还算幸运的,留下了半只脚掌。不过那个帮派自此之后就消失了,可惜。据说是最后一个叙拉古黑手党家族,训练有素,不犯浑。不像现在,街上满是玻利瓦尔人带来的大麻味儿。”

“她还活着。”能天使轻声说。

“还找上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可颂眨眨眼,“她是你的搭档,能天使,你对此有何看法?”

“德克萨斯不是自愿离开。”能天使沉思片刻,“拉普兰德对她做了些什么,不管那是什么,我们得把她找回来。”

“哇哦,纽约奇侠传。”可颂夸张地鼓掌,“你是John Reese?”*

“可颂,有空看电视剧,不妨多练枪法。”能天使给出真挚建议。

“按电视剧分工,我是情报供应商。”可颂吃掉最后半只面包角,站起身,“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好吗?随便使用我,还有我们百老汇的美丽朋友。”

她套上毛茸茸的黑色外套,点点桌上的报纸。“我想你会喜欢娱乐版。”

能天使翻到娱乐版,中间夹着张白发女人的照片,面容美丽而狠戾。

 

德克萨斯醒来时头痛欲裂。

她没花很长时间适应昏暗的光线。黑夜,她想,熟悉的黑夜。初到纽约的三四年时间,她都呆在黑夜里,跟着拉普兰德摸清叙拉古街区的每一条地下水道。她们通过这些水道在别人家里自由穿行,听令,或者杀人。偶尔也趁着夜色走上地面,拉普兰德拉着她的手,教她开车、喝龙舌兰酒、对酒吧老板骂哥伦比亚粗口。

又回来了。德克萨斯想。她没被绑着,但全身像被狗啃过一遍,剧痛无比。她试着活动双手,摸索腰侧的枪套,果不其然,是空的。

“……拉普兰德。”

“你还活着!”她听出白发女人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狂喜。

“彼此彼此。”德克萨斯撑着墙壁站起,冷淡地陈述,“你本该绑住我,会省去很多麻烦。”

拉普兰德热情道:“能让你回来,我就不怕麻烦。”

“是啊,都不怕招惹乌萨斯人。”德克萨斯眯起眼睛,“什么时候发现的?”

“可有好一会儿。”拉普兰德坐到她身边,“你的新朋友——那个红头发的,叫什么名字?我都想认识她了。”

“你没查出来吗?”德克萨斯无声地拉开与她的距离,“无可奉告。以及离她远点。”

下一秒她被重重地按在墙上,拉普兰德在黑暗中逡巡她的嘴唇,她尝到女人舌尖上残存的龙舌兰味。

德克萨斯凶狠地挣扎。她脱开拉普兰德的束缚,反手将白发女人按在墙上,扣紧她的咽喉,审视她像审视猎物。

“想杀乌萨斯人……嗯?”拉普兰德在窒息边缘嘶嘶发声,“不像。你不这样杀人。”

她随即迸出癫狂的笑声:“你从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扼着她咽喉的手突然失去力气。女人没有支撑,顺着水泥墙壁缓缓滑下,依旧笑得打呛:“德克萨斯,这实在是太可笑了!我闻到了你身上怯懦的味道!”

德克萨斯没回答她,将刚才从拉普兰德身上拿回的伯莱塔滑进冲锋衣暗袋。

拉普兰德不需要德克萨斯回应,她的独角戏演得颇为自得。

“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到太阳下吗?你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夜,”拉普兰德亲热地呼唤她的名字,“你自己选的这份工作,德克萨斯。一旦选了这条路,就没法回头。”

德克萨斯终于向她走来,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就像你一样?”

 

拉普兰德享受杀人。她会捉弄那些可怜虫,玩弄她的猎物,欣赏他们脸上拧成一团的复杂表情:痛苦、疲惫、贪婪、惊吓或恐惧。直到她看够了这些情绪,才给他们一个痛快。

德克萨斯则不然。她既不喜欢杀人,也不讨厌杀人。事实上,她对杀人像对其他大部分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们搭档的第三个月,奉命杀一位敌对家族高级干部。

拉普兰德负责扮演一位风情万种的酒吧女郎,德克萨斯负责清掉周围烦人的保镖。

德克萨斯干完自己的活,在屋外等了一刻半钟,里面依然毫无动静。德克萨斯把枪上膛,踹开房门,看见拉普兰德倚在窗边喝霞多丽。她吊袜带里那把短剑划开了老色鬼的喉咙。他绑在床头,失血过多,但还没死,表情惊惧,嘴里溢出血沫。

德克萨斯一言不发,接过床单上血迹斑斑的短剑,捅进那人胸口。她的搭档从窗外收回视线,不满地啧了一声。

“最好快点。”德克萨斯说,“他们很快赶来,我不想被十几把点四五开成筛子。”

拉普兰德挑衅地看她:“有时我觉得你并不想做这份工作。”

“嗯?”德克萨斯看她放下酒杯,一头白发在月色下闪耀银光。

“若你真想做好这份工作,”拉普兰德贴近她身体,在她耳边蛊惑般低语,“你就该热爱它。”

德克萨斯学着她的样子凑近搭档耳垂,低声回应:“很难不爱啊。”

拉普兰德放肆地大笑,卡着她的喉咙吻她,她尝到搭档嘴里霞多丽的甜味与血味。

这是她们第一次接吻。

 

拉普兰德亲昵地贴近她,把伯莱塔里拆出的弹匣给她看。“总有一天,”她心满意足地说,“总有一天你会变的像我一样。”

她手一扬,把弹匣丢进旁边的地下水道。

“既然我们都还活着,我想正式邀请你回来。”拉普兰德说,“伯莱塔?可不够劲。”

德克萨斯谨慎地后退一步,拉普兰德当她欣然应允。

“三条街外有家好酒店,我在那里定了个房间。我们得上地面休整一天,明晚还有个需要盛装出席的晚宴呢。”拉普兰德愉快地计划。

“你不怕我逃跑?”德克萨斯不带感情地问。

“你不会。”拉普兰德甚至哼起了歌,“你需要我不比我需要你少,是吗?而且……”

她暧昧地看德克萨斯一眼。“睡着时,我搜过你的身。你的新朋友找不到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拉上冲锋衣拉链,遮住她半张脸。

 

能天使从第七家杀手酒吧一无所获地走出时,路口的公共电话疯了般响个不停。她冷着脸走到电话亭前,熟门熟路接起话筒:“谜语人,总部给我们每个人都配手机。”

“我不相信那玩意。”话筒那头的男声说。

能天使在他关于棱镜计划(PRISM)和电子数据追踪的长篇大论决堤前打断他:“你没有直接任务指派权限,而且我很忙。”

“我不是来指派任务的,”谜语人说,“我奉命提供一些情报,关于德克萨斯的情报。”

能天使手掌盖住话筒,警觉地环顾一圈。街角本来有几个年轻混混,冲她笑着指指点点——最大的不超过十九岁。她板起脸直视他们,比一个瞄准开枪的手势,他们悻悻散去。

她回到通话中:“我以为上面不打算介入几个小小基层干员的流动?”

“这可不一定,德克萨斯探员是非常优秀的一线执行人。”谜语人用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斯文语气答,“换句话说,她是PL特勤小组的重要资产。”

“懂了。”能天使附和,“关于她,你知道些什么?”

“地理位置。”

“昨天进入任务地点后,她的GPS信号就消失了。”

“唉,你们这些外勤,”谜语人故弄玄虚地叹气,“如果你指她佩戴的GPS信号发射器,恐怕它现在正在大西洋里飘着呢。把她带走的人,哪怕在职业杀手中也属于最凶残也最狡猾的一小拨,别心存侥幸。”

能天使咋舌:“似乎你知道的还不少?”

“不多,但足够我们救出德克萨斯干员。”谜语人说,“记得你们的行动装备吗?”

“冲锋衣?”她一头雾水,“内层热敏材料,防寒防弹防化学武器,Riddle Man出品,是您居家旅行的不二选——啊哦,别告诉我你在那上面顺手……”

“实际上,在拉链里面,通过热敏材料激活。”电话那边的男声心虚地小下去,“只是小小一条芯片嘛。”

“听上去真棒,”能天使虚情假意恭维道,“谜语人,这事写在我们的雇佣合同上吗?”

“你想向地方法院起诉吗。”谜语人回嘴,“芯片的位置信息消失了八个小时,看起来像她们潜入地下——她们坐了八个小时地铁?”

“地下排水道,我猜。”

“不管这个,”电话那端传来一阵键盘击打的机械音,“半小时前,德克萨斯又在地面上出现了。”

“哪儿?”

“巴克莱27街,四季酒店。啊,稍安勿躁,能天使女士。”谜语人和蔼可亲地劝阻,“那儿装满了无辜平民,而德克萨斯干员和一个亡命之徒待在一起,似乎不是带回她的好时机。”

“哪个时机更合适呢?”

“稍等,才进他们的局域网。”谜语人含糊地说,又一阵键盘音,“半小时内只有一位叫Vendicarsi的女士check in,就在刚刚,她打电话给前台订了明晚六点的专车服务。目的地是……维托·索拉索先生的花园豪宅。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叙拉古艺术品掮客,三年前开始从叙拉古引入当代艺术装置和……”

“说重点,谜语人。”

“好吧。”他干巴巴地说,“他的艺术品味还不错,因此在纽约上流社会很受欢迎。他定期举行鸡尾酒会,邀请他的客户在自家欣赏装置艺术,发展潜在客户,喝点小酒。明晚就有一场晚宴,而Vendicarsi*小姐似乎在受邀名单上。话说回来,她真有点幽默感,不是吗?”

“没看出来。不过多谢,我会完好归还重要资产。”

能天使挂上电话。谜语人是个好技术员,除了他从来不用“正常”的方式联系外勤干员,以及他难以理解的幽默感。

 

“明晚的宴会很累人。你最好洗个澡,好好休息会儿。”拉普兰德挽着她的手,把她按到床沿上。她们看起来像对年轻美丽的好朋友,或者热恋期的恋人。

德克萨斯警惕地打量她。

拉普兰德双眼闪亮,对她微笑:“不信任我?德克萨斯,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

正是这点让我害怕。德克萨斯想。

她无言地甩落外套,挑衅般脱下内衫,赤裸走进浴室,沐浴拉普兰德热烈的目光。

德克萨斯擦着湿漉漉黑发出来时,她的老朋友在床上铺满一个杀手需要的所有东西,研究得专心致志。她站到拉普兰德边上,拿一张标记最多、最引人注目的照片。

是个中年男人,照片背面夹着他的名片。维托·索拉索,艺术品经销商。

“这次的目标?”

“嗯哼。”拉普兰德漫不经心的回应,“对这张脸有印象吗?”

“岂止一点点。”德克萨斯的手指在压着街区地图的手枪上流连,“亲爱的维托转行了?没听说。”

“有段时间了,时日不同过往嘛。金融危机、关税壁垒、再加上特朗普,现在艺术品比雏妓好出手多了。”

拉普兰德在她握上枪把瞬间电击般弹起,将她按在床上。

枪口倒转方向,抵着德克萨斯额头,她歇斯底里般的笑:“没办法,和维托一样,总有几条漏网之鱼。”

德克萨斯维持这个姿势,静静地看她笑出泪花。

拉普兰德笑到喘不上气,停下来,德克萨斯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看着她,她反倒奇怪,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三年前,有人跟我说,让我杀了你。”德克萨斯平淡地陈述,“我没有杀。”

“巧极了。有人对我说同样的话。”拉普兰德眼睛被垂下的白发遮住,看不清神色,“我去了。南牡蛎湾229号仓库,杀人越货好地方。”

“他们想借我的手除掉你。”

“或者我们两个。”

拉普兰德换了件宽松的浴袍,争斗中带子被扯开,露出胸口大片丑陋的黑色伤疤。

“任务开始前,我试过联系你。”德克萨斯说。

“用不着。”拉普兰德语调轻快,“我把他们都杀了。代价只是半只脚掌,不亏。”

德克萨斯的手指抚上那些陈旧的伤疤。

“如果我去了,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拉普兰德侧过脸,看上去有点困惑。

“为什么这么想?我怎么会杀你?德克萨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的爱人,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若你果真去了,我们一起离开。活的。我们还可以继续接活,继续杀人,继续喝酒。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德克萨斯感到一阵久违的焦躁袭上心头。

带上你的朋友游戏滚吧。她想破口大骂。你这个偏执、傲慢、控制欲旺盛又自说自话的疯子。你自以为是的“理解”和“陪伴”摧毁我的生活,赶跑我的同伴,夺走我的一切,现在又想把我永远绑在你身边。

但她注视着拉普兰德纯净热烈的眼睛,溺毙在熟悉的无力感里。

德克萨斯张口结舌,发不出任何声音。

拉普兰德不需要回应,她轻柔地啄德克萨斯的嘴唇,像受伤的野兽互相舔舐伤口。

“你戒烟了。”她含糊地说,这是一个肯定句。

“已经很久。”德克萨斯回过神,推开她。“拉普兰德,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

拉普兰德意犹未尽,舔舔嘴唇。“我是否告诉你过,三年前的事,对我们两个,是一次背叛。对你而言,是一次失业;对我来说,是一次复仇。”

她笑时眼睛闪亮:“而复仇才刚刚开始。”

 

“Vendicarsi女士,和您的携伴。”侍者双手将邀请函递还拉普兰德手上,“无意冒犯,您的姓氏很特殊,特别是它华贵的发音。”

白发女人闻言露出笑容,弧度有点夸张,但不失甜美:“是吗?是个非常古老的叙拉古姓氏。”

侍者表示得体的赞叹。

“谢谢你。”Vendicarsi女士亲切地说,“我们从海外回来不久,受朋友邀请,第一次参加这里的宴会。真可惜他今天有事,没能赴约。有谁能带我们四处走走,熟悉一下这儿吗?”

德克萨斯跟在拉普兰德身后。她有点疯,但对一场鸡尾酒会来说,程度正好助兴。Vendicarsi女士与宾客们相谈甚欢,给了德克萨斯观察四周的机会。

一群穿正装和晚礼服的男男女女,西北角是另一群,香槟塔后面有两群,其中没一个看起来像带了武器。目标在那儿,十点钟方向,正在人最密集的地方与一位金发女孩相谈甚欢。

德克萨斯骤然停下脚步。

或许是灯光带来错觉,被人群簇拥的金发女孩向她的角落看了眼。

她停下来,拉普兰德差点向前倾,失去平衡。幸好她优雅地站稳,顺着德克萨斯眼神看过去,示意身边人:“那位是?”

“你居然不认识她?”那人讶异地反问,“百老汇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空。最近上映五部新音乐剧,三部她唱女主角。”

拉普兰德很快反应过来:“天啊!我竟然没听说她要来参加酒会。”

确实。德克萨斯想。她的名字不在宾客名单上,我检查过。

“我也是!早知道就该带纸,请她签名!”拉普兰德搭话的那人激动地赞同她,“据说她是临时起意,不过,像她这个级别的明星,自由出入交际场一点都不奇怪。”

拉普兰德鼻翼翕动。德克萨斯熟悉这个表情,她闻到味儿不对劲,又找不出原因时就这样。

正和拉普兰德攀谈的男人转身,问侍者拿起泡酒。拉普兰德乘此机会蹭到德克萨斯耳边,按着她耳后一块皮肤,温柔地低语:“戴上这个,我们随时联系。”

德克萨斯一动不动,表示某种静默的抗议。

拉普兰德的轻笑搔着她耳廓:“如果你揭下来,我会发现。到时候,我不保证子弹会打到谁身上。你现在可是个大好人啊,记得吗,亲爱的?”

她没力气反抗,只好走开。

酒会很无聊。至少对德克萨斯来说是这样。她两个小时喝三杯曼哈顿,眼看场里的人越来越多,似乎都慕那位知名女演员的名而来。拉普兰德找不到机会下手,神情越发暴躁,德克萨斯对此冷眼旁观,在她夺下侍者手里第五杯香槟时制止她。

拉普兰德对被拦下不甚满意,睨眼看她。

德克萨斯撑着她半边肩膀:“克制点,别让一会儿收场很难看。”

拉普兰德的黑色指甲刮过她脸颊,热切而专注地盯着她:“你以前不说这种狗屁话。”

“显然,离开你后我学了些新经验。”德克萨斯说,“想去趟洗手间,你不介意吧?”

拉普兰德眼睛一亮,指甲掐进德克萨斯侧颈:“别玩花招。”

“玩了我也跑不掉,你自己装的窃听器。”德克萨斯吃痛,冷冷道,“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盯紧目标。”

她的好搭档颓然松手。

 

德克萨斯在盥洗池前洗手,镜子里映出另一个女孩。

她大胆地打量另一个女孩,柔顺的金发,红宝石般一对眼睛,丝绸礼服珍珠项链,骨肉匀停,像只娇美的兔子。狼最喜欢的猎物。

女孩发现她在看她,绽出一个毫无机心的笑,表示友善:“这儿的抽纸用光了。”

德克萨斯关上水龙头,哦了一声。

“不介意的话,用我的手帕擦手吧。”女孩递过来的手帕还带着体温和花香,德克萨斯低声道谢。

她将手帕递给德克萨斯,手指却不离开,在她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母。

酒精从德克萨斯全身退潮,她直起身。

金发女孩比她矮,仰头看她,嘴唇祈求般微微颤动。德克萨斯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耳后。女孩心领神会,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字。

左转两个路口。黑色载货车。可颂接应你。

德克萨斯以口型发问:“这里怎么办?”

女孩写,有人会解决。

写下最后一个字母,女孩正想抽开手离开,德克萨斯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她回头看德克萨斯,眼神惊惶困惑,活像被狼逮住的兔子。

她无声地问:“那你呢?”

女孩摇头。

“你得和我一起离开,”德克萨斯继续缓慢地用口型说,“这里很危险。”

女孩玛瑙般眼睛注视她片刻,像在确认她是否值得信任。德克萨斯不躲避她的视线。

她旋即点头,回握住德克萨斯的手。

 

拉普兰德在吧台喝到第七杯,德克萨斯还不回来。她心里正盘算是否直接一枪毙了那老头,再冲出去找德克萨斯,宴会场里呼啦啦涌进一大批全副武装的黑西装男人。

拉普兰德发出不满的啧声。

旁边的短发女孩接话:“听说有个女明星消失,可把她的保镖急坏了。”

拉普兰德扬眉看她,手探向塔夫绸裙摆里的点九九手枪。

一只手中途按住她,手的主人慢条斯理道:“别急。不妨来一杯?”

红色短发的女孩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我们得好好聊聊。”

白发的狼眯起眼睛:“你是德克萨斯的新朋友。”

女孩呷一口琥珀色的酒,对此既不承认亦不否认:“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能天使。”

“能天使。”拉普兰德重复这个名字,“你们把德克萨斯带到哪里去?”

“我们不带走她,”能天使说,“她是自由的。想来即来,想去即去。倘若有错,那错归于想要束缚她的人。”

拉普兰德轻蔑地笑:“她和你们在一起,不会比和我一起更开心。”

“这取决于如何定义‘开心’,”能天使耸肩,“想必你的定义与大多数人不同。”

她被突如其来的暴怒席卷全身,颈侧的血管凸起,在裙子底下将枪上膛。

能天使终于转身,正脸看她。她笑起来眼神清澈,和拉普兰德差不多一样好看,只少了点疯癫。拉普兰德笑时也不拿枪抵着活人侧腹,通常他们都死了。

“不是个好主意。”能天使说,“想比比谁的枪更快吗?”

拉普兰德胸腔内鼓噪的怒意逐渐平静。她探究能天使的眼睛,那之中有某种她无法读懂的东西。这让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要把她作为对手,抑或猎物对待。

“或许我可以加入你们。”她的嗓音甜如蜜,“我保证,我是德克萨斯可能得到的最佳搭档。”

“恐怕我无法同意。”能天使又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中毫无笑意,“这位求职者半分钟前还想朝我开枪。”

拉普兰德怀疑地看她。至于她眼睛里的那东西,她想,她快找到答案了。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如你所见,德克萨斯有了新的生活,更愉快,也更充实。”能天使审慎地措辞,“你的其他行为不在我们的权责范围内,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不去打扰它。”

拉普兰德怒极反而冷笑:“你凭什么介入我们中间,能天使小姐?”

愤怒紧迫她的神经,她却在其中找到一个回答。她突然领悟女孩瞳孔中那种难以辨认的情绪,它的名字是“怜悯”。

“你觉得自己在扮演上帝,哈?”拉普兰德情绪激动,一把揪住能天使脖子上项链。“你以为可以怜悯我,像所有那些死透的蠢货一样?试图合理化我的行为,给我套一个悲剧剧本?你觉得我受过心理创伤?有童年阴影?背着不得不承担的苦衷?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怜悯什么,能天使小姐。”

能天使额发凌乱,眼睛在暗红色的发梢后毫不畏惧,依旧镇静。

“不如让我告诉你点有趣的,”拉普兰德放开她,欣赏她踉跄两步,痛饮另一杯香槟,“你们追查的这桩案子——你并不清楚乌萨斯人的军火网络到底运输什么、来自哪里,对吧?切尔诺伯格、车臣、谢拉格,你认为在那些遥远遥远地方引爆的源石污染弹来自哪里?某个神通广大的乌萨斯地下黑帮?”

能天使的瞳孔划过一丝迷惘,它很快消失。       

她坚定地推开拉普兰德:“无论你自以为知道些什么,我们只执行上级命令,拉普兰德小姐。”

“哇哦,我都害怕了。”

“或许这也算任务必需。”能天使垂眼,璀璨灯光下她真像个天使。“收好你的点九九,离开,禁止跟踪德克萨斯。别想伤害任何人——至少在这里,不然就尝尝哥伦比亚特制空心弹。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拉普兰德露出一个假笑。

天使在圣光下抬手,秀出一柄袖珍手枪,“至于你宴会包里那把备用枪,忘了它吧。”

左耳根上的刺痛将拉普兰德从愤怒中唤醒。这提醒她,德克萨斯刚摘掉了窃听器。

“德克萨斯?”她朗声呼唤爱人的名字,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在听。你交到了些非常有趣的新朋友,我现在十分、十分确信。”

她整理鬓发,准备离去。打量能天使时笑容弧度分毫不减:“我们会再见的。”

“我不很期待。”能天使举起酒杯,示意送别。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倘若我真的怜悯你,拉普兰德小姐。”

“我只怜悯你的疯狂永远无法被治愈。”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三天后,德克萨斯开夜车时,能天使在副驾座上突然说,“虽然很难想象,但能天使是我的真名。”

德克萨斯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喂!这么冷淡吗!”能天使大叫,“所有人第一次听说都会笑诶!”

德克萨斯打亮转向灯,敷衍地问:“为什么?”

“好吧好吧,这是独家情报哦,”能天使继续,“我出生在一个中部小镇,父母都是拉特兰移民,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受洗的时候,镇上教堂的神父给我妈一本写满圣徒名字的本子,从里面挑一个做名字。你知道的,什么玛格丽特啊艾格尼丝之类的,我妈偏偏挑了‘能天使’。”

“这名字可让我小学前几年过的不太顺啊,只能在唱诗班喘口气。”能天使快乐地说,“不过,自从我发现自己很擅长拿弹弓突突人后,事情变得轻松多了。”

“所以呢,我妈就鼓励我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我按她说的做了。”能天使的眼睛映着星光,闪闪发亮,“不然,我俩现在也不会一起坐在这里。”

德克萨斯没有立即评论,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

随后她语速很快地说:“谢谢。”

“嗯?”

“我是说,谢谢你的分享,能天使。”德克萨斯专注地看路,“以及……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

能天使愣了三秒,叫起来:“嘿!这不是一个交换!没事的,德克萨斯,我不期待回报。我只是觉得这事很有趣,你该知道。”

“这样啊。”德克萨斯干巴巴地回答。

她们沉默着驶过两个十字路口,德克萨斯突然叫她的名字:“能天使。”

“怎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拉普兰德那样,请你杀了我。”

能天使从《纽约时报》娱乐版上抬起头。

不,她想,这有点过了。她看着窗外的黑暗,又一次看见染血的圣母像,和消失的黑发女孩。

“抱歉,德克萨斯。”她匆匆地说,声音沙哑,“恐怕这超出了我可以承诺的范围。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变成拉普兰德。而且,我有约了。”

“这种约定一辈子一个就够了。”

德克萨斯的回答是重重踩下油门,在路口急转弯。两人中间的Pocky纸盒失衡翻倒,巧克力棒洒满座位。

“太糟糕了。”能天使叹气,捞起纸盒,“在前面路口的便利店停下,好吗?我去给你买盒新的。”

能天使挟着三盒巧克力棒走出便利店,短短五分钟,心里想好一万种可能性。

德克萨斯可能直接开走运货车,和它一起消失,最好的可能也是她回到车上,驾驶座是空的,德克萨斯永远离开了。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打开车门,德克萨斯仍乖乖坐在方向盘后,等着她带来巧克力。

 

Fin.

 

*「PL」虽然很像Penguin Logistics的缩写,但现在的时间线上,它还不是。它代表一个更严肃、也需要更高机密权限的意义。「PL」成为Penguin Logistics是不久之后的事。

* POI梗,本文含部分POI梗。企鹅物流原设已含企鹅人和谜语人的玩梗(不,我设法让诺兰味更重一点。如果有哪位读者碰巧喜爱本文,一切荣耀归于幻象黑兔与Jonathan Nolan。

* Vendicarsi:意大利语,动词,意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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